foo2047 发表于 2012-4-24 13:26:31

又见红叶片片飞


无边无际的天空已经泛白,苍茫笼罩着天地之间,似乎弥漫着一层薄雾,又似乎蒙着一层轻纱,给人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想看也看不清。
一条僻静的街道上不显眼的座落着一处庭院,庭院深深,枯枝落叶写满了它的晚秋凄凉。天冷了呀!冬季已经来了。在这凄凉背后静静的矗立着一座灰白色两层小楼。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来,晨曦已经从窗外照进来了。昨晚冷得蜷缩了一夜,该不会是下霜了吧?我扑到窗前,凝视着院中那棵高大的枫树,果然一棵树都红了,红了半个天空。是红霞还是红枫,我竟然分不清了,只有两行清泪不听话的就流下来了。年年红叶年年红,年年红过年年落。只有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盼它红,看它落。
风很冷,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虽说没有寒冬腊月那样凛冽刺骨,但还是让我瑟缩起来。一片叶子掉下来了,随风飘呀飘的,终于落到地上了,落在一地枯黄上,是那样醒目,那么耀眼,仿佛一滴鲜血滴在枯枝败叶上,溅出一朵五星花儿,殷红殷红的,美是美极了,却是那样悲怆,那么凄楚。又一片掉下来了,还是飘啊飘啊,掉在枯黄上,紧接着又是一片。不多时,已是一地血红,到处点点滴滴。呀!她在流泪呀,这一定是她的泪,我每年都这样坚信,坚信那一片片飘落的叶子就是这棵高大的枫树滴下的一颗颗血泪。
我走近她,抱着她,摩挲着她的皮肤,感受着她的坚强,品味着她的坚贞。我自己也流泪,顺着冰冷的脸颊滚下,还是热的。老天,这心都冷了,泪怎么还是热的呢?她流着血泪为谁?一定是为这块大地,为这个季节。而我流泪为谁?
我放开了她,缩着双肩走在枯黄的地上,听着脚下咯吱咯吱的响,心中一阵一阵的脆裂开来。我不忍踩上那殷红的血泪,在朵朵血花中小心穿行,终于不舍的走出了那深深庭院,连头也不敢回。
我赶到花店时,老板娘照例是冲我咧嘴一笑,然后就是一个字:早!我也是照例回报一笑,也是一个字:早!再然后我们就是默不作声的往一辆小工具车上装各种各样的花卉,有盆栽的,有裁剪的。装完了,老板娘捧着一盆万寿菊,对我笑道:“你今天要什么花?这株万寿菊怎么样?我觉得挺漂亮的。”我无言的冲着她笑了笑,点点头,接过了那盆万寿菊,把它放在车头上。这花是很漂亮,一片片寿字型的翠绿的叶子上,撑出朵朵金黄色球状花序,真的赏心悦目又吉祥如意。我感激的冲着老板娘再笑一次,便开始了我的一天工作。
我是个送花女,日复一日干的就是这活儿。岁月就像一张砂纸,磨去我童年稚气;磨去我青春年华;磨去我爱的痕迹;磨去我痛的伤疤,剩下的只有平淡、孤单、寂寞,还有那丝丝缕缕的酸楚。
一路分发下来,终于到了一处唯一能让我心跳的地方,车子停了下来,我屏住呼吸,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个我已经凝眸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窗口。我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捧起那盆万寿菊,下了车,飞快的向那楼道走去,几乎脚不沾地,只觉得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看。我感觉到自己脸上发烫,在这凄冷的初冬时节尤其明显。每次都这样,我也不知怎么了,明知没人看见,就算有人看见那又怎样,我不过是个送花女,给人家送花再平常不过了,怕啥呀?可我还是一次次的紧张,一次次的心跳。要是夏天,这一趟下来,回到车上,我会一身冷汗淋漓。
终于上了三楼,到了那熟悉的门口。这道门,我是看了一千多次了,每一块斑驳的油漆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只是不知道它主人的脸上是否也刻上了几道岁月留痕。我小心放下那盆万寿菊,深深注视一眼那道油漆斑驳的铁门,飞快逃下楼去。
送完一车的花,一个早上也结束了。回来时,我特意绕道来到那个地方,把车子远远停在一边,再次凝眸着那扇窗户。五年了,这也是我每天必定要完成的一道工作。我默默的掏出早上捡的一叶特别精致的红枫,小心托在掌上,细细观赏着。它真的像一滴血掉在掌心又溅出边痕。这是我的心滴出我的血,他知道么?好想好想把它放在他的掌心,可是这不能够。五年了,我一直如此,只能托着它望着他的窗户,听着自己心房在一点一点的撕裂开来。
今天是怎么了?我竟然有一种冲动,好想好想把它交给他。我一咬牙,鬼使神差的托着这枚沉甸甸的红叶飞快的向那楼道冲去。到了那门口,我吃了一惊,那盆万寿菊还纹丝不动的放在门口。他怎么了?生病了?怎么没开门?我不敢多停留,也顾不得多想,匆匆把这枚红叶端端正正放在那金黄色的花朵上,然后逃也似的冲下楼梯,好像做了一件绝对见不得人的事。
再回到那深深庭院,暮色已深。北风紧了,呼呼作响。天气变了,阴云压城。老板娘说天气预报了,明天会下雪,定的花也少,让我休息一天。
我坐在窗前,遥望着黑黝黝的天空,又开始了一个难熬的夜晚。五年来夜夜如此,先是看一阵天空,有星星时就数星星,有月亮时就看月亮,什么都没了,就听风声雨声。春天来了,听檐下燕语呢喃;夏天来了,听树上蝉儿聒噪;秋天来了,听院里寒蛩悲鸣;冬天来了,听空中孤雁哀声。
然后我就拉上窗帘,在这张旧书桌上,借着橘黄色的灯光翻看着这院子主人留下来的一大堆旧杂志。杂志好旧啊,都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翻了一阵杂志,夜已深了,然后上网。我上网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看他的博客,或者期待他能上线和他聊上一两句,这是我一天中最期待的一件事。只是他很少上网聊天,他要写作,太忙了吧。但我每天到了这个时候都要期待他。
突然,他的头像亮了,我的心狂跳起来,抖着手指敲了下去:
“哎,你好!”
“你好,任我哭,还没睡啊?夜深了。”
“由你伤,你好么?最近没生病吧?”
“唉,倒让你给问着了,昨晚写了个通宵,不知不觉着寒感冒了,今天睡了一天呢。”
我心里突突起来,果然他生病了,他孤身一人,谁照顾他呢?
“你没去看医生吗?”
“看了,吃药了,没事的,只是晚上不想写了,想找人聊聊天,就碰上你了。任我哭,你也是孤身一人在外,可得照顾好自己哟,现在冷空气下来了,你千万别感冒。我们都是天涯沦落人,未曾相逢却相识。我对你有种特殊的亲切感呢。”
我心里一酸,终于哭出来了,泪水涔涔而下,此时此刻,多想抱住他痛哭一场。
“任我哭,怎么不吭声了?要不我们直接交谈吧?打字麻烦。”
我心里一下抽紧了,我何曾不想听见他的声音,为此我特意买了耳麦摄像头,可我万万不敢使用。
“不……不用吧。”
“好吧,随便你。”
“你保重,我下了。”
我慌慌张张的关了机,伏在桌面上死命抽噎起来。这种抑制的哭泣,更是让人难受。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床,把枕巾湿透以后,昏昏沉沉的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透进窗帘的亮光还是迷迷蒙蒙的,也不知是曙光还是城市的灯光。看一眼床头的闹钟,都快十点了。老天,这天怎么还不亮?起来拉开窗帘一看,哦!这老天原来和我的脑袋一样的昏昏沉沉。真的要下雪了,凭我在北方多年的经验,不用天气预报,我也知道要下雪了。
午饭后,搬了张靠背椅在走廊坐着,目睹着那棵老枫树流泪。朔风紧逼,他抗不住了,血泪纷飞,飘飘扬扬,洒在院中,越过墙去,飞向远方。我心都抽筋了,实在是惨不忍睹。年年看他红,看他落;年年陪着他流泪,陪着他抽泣。不知自己还能陪他几年,看他几度落红,几度纷飞。
天色越来越暗,朔风越来越紧,雪终于下了。先是一粒一粒的像白米,没多久,就是一片一片的雪花了。白的是雪,红的是叶,碰撞着,缠绕着,在我眼前飞舞。迷蒙之中,我惨叫一声,几乎就背了气,闭了双眼,再也不敢看下去了。那飞舞的,落下的,是我的自尊,我的人生啊!那白的是我的皮,红的是我的心;那白的是我的泪,红的是我的血。我几乎就看见了自己的生命在这昏昏沉沉的天地之间分解了,消失在这昏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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