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情——一位老人和鱼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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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我是不喜欢钓鱼的，也不喜欢吃鱼。有几次被朋友们拉到水边垂钓，也没有钓迷们“入定”的感觉，只是感觉到一种无奈。因为人在明处，鱼在暗处，你看不见鱼，也无法控制鱼，但你的所有情绪、思想、行为都被看不见的对手——水底的鱼儿牵着走。

  鱼儿高兴动动你的钓饵，你就好一阵激动紧张，好一阵忙乱；鱼儿不高兴懒得理你，游到水浮萍下睡大觉，你就得在烈日下烤着任汗如雨下，两眼巴巴地盯着浮漂幻想着一条大鱼向你的鱼钩靠近。


  到夕阳西下，提着空空的鱼护，没精打采地骑着自行车回家，在家人和街坊邻居面前还得硬装出一副大度和君子爱钓不爱鱼的形象来。
  然而，有这样一位老人走进了我的生活，使我彻底改变了对钓鱼的偏见，让我深深爱上钓鱼这项活动。那时候正失业在家的我，满脑子的空虚和郁闷，百无聊赖之下，拿起鱼竿出去钓鱼散心。


  一日骑车来到一废弃的水渠边，看见水渠边静静地坐着一位老人手持钓竿正在专心垂钓。老人很专注，他似乎很不乐意我的到来打搅了他的雅兴。我索兴躺在他身后的草地上，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重复着那一连串的动作：


  提竿、取鱼（钓上来的全是青一色的小鲫鱼）、上饵、下钩……直到太阳西下的时候，老人终于收竿了，他不紧不慢地收拾好渔具，走到水边的渔护旁，蹲下身极满意极舒服地欣赏着在鱼护中扑腾的小鲫鱼足足有十几分钟，然后，他将鱼护口子放开，将里面所有的鱼儿都重新放入水渠中。


  鱼儿稍一犹豫，便欢快地向深水处窜去，静静的水面掀起了层层涟漪。


  夕阳下，盯着欢快游散的鱼儿，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极满足极留恋的神情。眼前的景象，让我的心为之颤动，血红的夕阳下，我看到了一副人世间最美的图画：人与鱼、人与自然浑为一体，相互交融，相互依存……

  几天后，还在这条水渠边，我再一次遇到这位老人。这一次，老人告诉我，他已经70岁了，从工厂退休已十几年，有一儿一女，都在外地工作，老伴几年前已去世。


  老人的性格很孤僻，儿女多次劝说他跟他们一起生活，安享晚年，可老人就是不肯去，只身一人独住，图个清静与自在。他一生唯一的爱好就是钓鱼，但他不吃鱼。老人以前也是吃鱼的，每次钓鱼回来，老伴就杀了做给他吃，后来老伴去世了，他就坚决不吃鱼。

  每隔几天，他就要来到这个水渠边钓鱼。平常的日子里，就在家准备渔具、鱼饵。老人做起鱼饵来，极有耐心：他将豌豆黄豆在石磨上磨得极细的，把麦麸在锅上炒得香喷喷的，自己舍不得喝的老白干，也一定要先留点给鱼儿。在以后的日子里，老人传授我制作鱼饵技术时，表情十分严肃，不允许我有丝毫的偏差。


  每次钓上鱼来，他都要放在手中欣赏一番，对着鱼儿说上几句悄悄话。有时候没有上鱼，他就感到一种深深的失落，生发出一种莫名的焦燥苦闷感来。无数的日子就在这盼望、期待、欣慰、失落中流逝。


  老人将自己的整个身心全融进了鱼中，他是那样地爱鱼。我真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鱼、没有那个小水渠，老人的日子是多么的寂寞，心田是多么的荒凉。就这样，我结识了这位独特的老人，也爱上了钓鱼。


  只要有时间，就会和老人一起来到这里钓鱼，我真的很高兴能够分享老人的喜怒哀乐。

  后来，我到外地工作了，但与老人的联系从未断过。我经常在电话里听他说钓鱼的故事，说的都是他哪一天又发现发一个新鱼窝钓上了多少鱼；哪一天又试验了一种新鱼饵，效果如何好等等。我每次给他打电话，总是免不了说上几句老人爱听的话，听到老人爽朗的笑声，我别提有多高兴。

  后由于工作忙，渐渐的和老人联系少了，直到半年后的一天，我忽然接到老人儿子的电话，说老人在一次外出钓鱼时骑自行车摔伤了腿，可死活不肯到儿子那儿去，希望我能劝劝他。


  我回来看望他，他斜躺在床上，苍白的脸上满是凌乱的头发，床头柜上、床沿边到处放满了鱼饵，干瘦的手上，正用力地搓着一团面粉。老人见我进来，眼睛一亮，露出了一种罕有的欣喜来。


  老人说，自摔伤腿几个月来，他都没有钓过鱼，没有跟鱼儿说过话了。老人再三要求我带他去那个小水渠去看看，只是看看，不钓鱼也行。


  我答应了他，找了一辆三轮车，和他的儿子一起去那个水渠边。老人兴致好极了，他虽说没带鱼竿，但还是带了一大包各式各样的鱼饵，弄得满车都是说不出来的味道。


  老人说，好长时间没见到老朋友了，它们肯定想他了，肯定饿坏了，不带点礼物给它们吃，它们一定会大发脾气，甚至会再不上他的钩，不听他唠叨了……


  老远看到那条废水渠，老人就执意要下车拄着杖走，扶都不要扶，满脸的兴奋径自往水渠边走去。我在后面跟着，整个身心被老人的神态所感动。

  临近水渠，老人步子渐渐慢了下来，终于他不再走了，也听不见他欢喜的叫声了。他静静地站在水渠边，就像木雕泥塑一般。我跟了过去，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幅不堪忍睹的情景：


  那条小不渠已被彻底污染了，原先清亮亮的水现在已变得血红血红了，水中油绿绿的草和浮萍都已烂成了黑泥状，这里已成了一个垃圾场了，各式各样的垃圾将这个小水渠团团包围，一些零零星星的鱼儿翻着白肚皮，在那血红色的水中漂浮着，水渠中散发出阵阵强烈的腥臭。


  老人艰难地弯下腰，从臭水中捡起一条已死去的小鲫鱼。他的手在颤抖，我相信他的心同样在颤抖，他的脸色苍白，就像那死去的鱼儿一样。他将那条小鱼拿到自己的眼前，凄凉地看着，两大串泪珠从凄迷的双眼中悄然落下。


  他将带来的鱼饵一包包向水中撒去：老朋友，我来迟了，没有保护好你们，我给你们带来了好多好吃的食儿，你们再也不会来看我了，再也听不到我唠叨了……

  归途中，老人默默无语。回家后，他让我把他所有的渔具、鱼饵都收集起来，放在他的床头边。我要走了，他还是没说一句话，只是招招手算是与我道别。过了不久，老人去世了。


  可惜我没能参加老人的葬礼，这是我心中永远的痛。后来，通过老人的子女，我收到老人留给我的一副他亲手制作的竹制鱼竿和一些如何制作鱼饵的资料。

  现在，各式各样的鱼竿我换了不少，可我一直珍藏着老人送我的那副竹制鱼竿，从未舍得用过。老人去了，可他的身影却永远铭记在我的心里，感谢在我的生活中曾经有这样一位老人给了我无尽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