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我最熟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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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打了四年电话。她说。她和老公是高中同学。去年领了证。现在做房奴，但房奴这个词自嘲的成分总要大一些。不少房奴其实过得挺舒心，白手起家的感觉很踏实。这个房奴反倒是办公室所有同事里看上去最无压力的一个。其他每个人似乎都心事重重。
  我的两个大学同学都持之以恒地贡献着电话费。距离没有拆散他们。其中一个已经在北四环买房结婚。另一个没有消息，是我们的团支书，寝室里当年流传关于她的段子，她扶着墙说，我快寂寞死了，然而还是坚持到毕业。
  我在想那个女孩子，一脸书卷气，会写写小散文，会弹弹钢琴。如今他们在北四环的家过得可好。当年她男朋友在政法大学读书，后来又读研究生，六七年的时光，他们就这么分离着，一直等团聚的日子。现在他也许是个律师，她也许是个文雅的主妇。他们也曾经闹过分手，寝室里的小姑娘们全站在她这一方，分！这样的男人，怎么能要！然后她把目光转向我，纳纳，我怎么办？既然她把最后一丝探询的目光投向我，说明她还不能下最后决定，她还不想离开这个男人。坚持下去，我告诉她。生活就是波折。不可能永远波澜不兴。你不能总拿分手解决问题。后来每年中秋我都受到他们俩的月饼。
  如果当初我们在一个城市，我们应该会在一起。他喝了酒，垂着头。不是这样，我说，距离当然是问题，距离会产生误解，距离会产生争执，距离甚至让我们无端为彼此生醋意，如果我们在一个城市，我们可能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明白对方真正想的是什么。但这不是最根本的。最根本的是，我们都没有坚持下去。是的，我经常劝别人不要分手，要坚持下去，但我没有坚持下去，我对于生活的预期太过悲观，但生活其实会好过我们的预期。生活会经历种种波折，生活会和你设想的不一样，但只要你坚持下去，生活会给你超出你想要的一切好东西。你必须相信生活会善待你。你必须相信，你才能抵达。遗憾的是，我们当初都没能确信。我们甚至没有想到若干年后我们会成为朋友，会小心翼翼不再说伤害彼此的话语，而我从前一直以为此生我们只能成为仇敌，一直以为争吵会贯穿我们的一生。
  Taxi穿行在夜色里。我想起那些过往的岁月，我确实不如从前一样杀戮般地爱着伤害着，我确实不再爱你，我也确实拥有了平静的生活。但是回顾那些时刻，我不认为我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我也不认为你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林中二径，选择荒无人烟的一条，真的就是对的吗？那时我多么倔强，那时我还没有学会举手向生活投降，向爱人投降。我们曾经纠缠于生活的种种细节，种种不愉快，而忘了，在高处，上帝看着我们，他说，你们相爱。如果时光回到那一年的夏天，我不会问你在想些什么，你也不要问我在想些什么。我们会一起迎接平淡甚至无趣生活的到来，我们会偶尔聊聊从前，无论如何，你是那张我最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