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我死了你们怎么办？

思云

      那是一个周六的晚上，住香山的铁哥们儿小谢叫我去喝酒，我们就在外面的一间小酒馆叫了几个菜，要了一瓶白酒，边吃边喝边聊。
       酒过半酣，门帘儿一挑，进来一位看上去已过不惑之年的黑脸汉子，寸头国字脸，浓眉大眼，脸上皮肤略显粗糙，其上分布着不少从米粒到绿豆大小不一的黑灰色痦子，神情有些暗淡，眼神中透出一种忧戚之色。
       坐下后，和老板很随意的打着招呼，一看就是老熟客。又转过身来和小谢点头问好，看神情自然也认识，之后要了几个菜几瓶啤酒开始吃喝。
       既然认识，聊天就是顺理成章之事，话匣子一打开便没完没了，几分钟后，我们两桌并成了一桌。互通姓名之后，得知这位大哥姓张，老家福州人氏，在东北抚顺一家大酒店任厨师长，此次来京是为五岁的儿子看病。
       稍后，张大哥用饭盒盛了些饭菜，说要给孩子送去，让我们先喝。二十分钟后，张大哥红着眼圈儿回转了来，神情很激动，情绪非常不稳定，哽噎着对我们说：“操他娘的，刚才在医院，大夫护士给我孩子扎针，孩子连哼都不哼一声，其实他已经被扎麻木了，这一年多来，这么小的孩子，身上起码被扎了好几千针。扎完针后，孩子突然对我们说了一句话：‘爸爸妈妈，我死了你们怎么办?'老子当时听了，脑子一下就懵了，这是才五岁的孩子说的话吗？我实在受不了那种气氛，就赶紧过来了。”
       张大哥一口气说完，端起酒杯对我俩说：“兄弟，我心里难受，来陪我喝酒。”我先喝了杯中酒，细问之下，才知道张大哥的儿子一年多前发现得了脑癌，已是晚期，这一年多来，就靠着药物和化疗维系着这个被命运捉弄的孩子。
       孩子从医生护士和父母的眼神中大概已读懂了死亡的含意。死亡这两个字对于一个五岁大的孩子来说，应该还不太可能明白它代表的究竟是什么。虽然我并未听到孩子那稚嫩的童音，可那一瞬间，我心头却犹如被无数枚细针攒刺般疼痛！
       如果调换角色，此话是有不久于人世的父母对孤苦无依的幼儿所说，那是再正常不过，可它却是从一个身患重病的幼儿口中说出，而且还是一个被所有认识的人都夸奖的，既乖巧可爱又懂事的孩子。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对于他的亲生父母来说，那就像是在他们伤痛疲惫的内心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将他们的心炸成了千千万万个碎片！
       我相信，若是有可能，让他们用减寿三十年，甚至用他们的命去换孩子的健康成长，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去做，这是绝大多数为人父母者所具备的基本素质。
       从张大哥的身上，我感受到了一个父亲对儿子的那份强烈的爱，以及眼睁睁的看着孩子受尽病痛的折磨，一步步走近死亡，却无能为力回天乏术的无奈！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五岁，一个仅仅只有五岁的幼小生命啊！多么天真无邪的年龄却偏偏过早的被病魔缠身，我又有了指天大骂的冲动，为什么？难道老天真他娘的瞎了眼？
       当我完全得知事情的真相之后，那啤酒喝在嘴里就像黄连般苦，与之前的心情比较，那是一落千丈！可因张大哥要借酒浇愁，我俩也只能陪着。至今，事情已过去了一个月有余，可每每想起，心里都像堵了一块儿大石似的，我虽然留了张大哥电话，却始终没有勇气打过去，大夫说那孩子最多还有三个月可活，我真的害怕听到那不幸的消息。
       明知已不可能再有奇迹出现，可我还是在心里默默地为那孩子祈祷！希望那个又瞎又聋的老天爷也偶尔会有清醒明白的一天，让那个可爱聪明又懂事的孩子能突然好起来。否则，那一句：爸爸妈妈，我死了你们怎么办？也许会一辈子萦绕在我心头，永远驱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