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猫

秋水

作者：小白水

　　“养猫？”
　　“养猫！”究竟什么时候有这个念头，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适合养哪些品种，怎样养法，我又能否付出足够金钱和爱养活其他生命，事前并没仔细考虑过，但念头毕竟莫名其妙冒出芽来。
　　五岁时，猫跃出家的窗后就再没有回来，小时候还为它的不辞而别哭过几次。那大概是妒忌的缘故？还是为着失去唯一的玩伴而伤感？后来察觉前者所占份量稍重一点。它很可能是受不了跟我生活，逃到城市的某处跟猫友们聚会了。而我显然是从小习惯左手跟右手战争的孩子，不存在孤独因素，只是偶尔趴在阳台，数数过往来去的汽车，红黄蓝绿的小孩嘻嘻哈哈的模样。
　　“它究竟是猫啊！不可能舍得浪费十五年短暂岁月陪我！”
　　她点头表示接纳。
　　于是它越窗逃离牢笼，究竟是笔直堕地呢？还是斜角飞跃到较矮的翠绿琉璃瓦上的？我曾见过隔壁庙宇瓦顶不时有猫只躺卧在瓦片上晒太阳，但始终没发现它的踪影，也该庆幸，自它离家那天起，未闻邻居投诉食环处，说附近有，尸臭。
　　十五年后我再也无法忍受，鼠群侵扰。原来也未有养猫的念头，可也不打算招呼鼠群来家里作客。然而它们每隔数日便来串门，我总是缺乏警惕性地将它们邀进屋来。它们如此散居在家中杂物满积，混乱黑暗的阁楼。而我要逐客也已不可能办到。
　　路过电器商店看到几个电磁波逐鼠器陈列品，也因价格过于高昂，况且这普通万能插般的小盒子又能发挥什么作用？高科技产品依旧解释不了我十足的疑惑。网上查看网客评论，所获信息大多不尽不实。始终别人家不同于自家，其混乱程度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终于伸手按住了裤袋的钱包。
　　“你哪有养猫的地方？”
　　养猫的地方是没有的，好像没有，几乎没有，实际上并不清楚，猫需要什么样的生存环境……
　　“你家大小我最清楚不过，可以一口咬定，不是地方不够大，是综合因素不合！”
　　与鼠交战将近一个月，在这期间我亲手杀死一鼠。那是身形较瘦小，在猫飞跃的那个窗户的缝隙里爬进来的，几乎能断定这是鼠们出入我家的必经之地。经过厨房无意中发现鼠急忙回窜的黑影；有时则是奋力沿厨房木门向混乱黑暗的阁楼处爬去。
　　曾跟它在木门间对峙，那时它纹丝不动攀着木边，那双小眼珠精光发亮地观察我的举动，它身躯起伏急速，心脏跳跃的节奏也绝非我所能及。就这样僵持数秒，由我主动出击擒拿，它立时乘机窜逃，总算在我手指碰到它身上的瞬间溜到阁楼的混乱黑暗中去。
　　至于它的死，却是因后来我使了心理战术。原因是它的逃跑路线如此单调，在数次相遇后我再也看不出它有其他逃亡法子，它满以为委身于厨房黑暗角落我就寻它不着，奈何不了它便会离开。然而我这次把灯开了，却把厨房木门关成密室，它仍未意识到我的意图，只默默躲在暗处静候逃亡时机。我拿起门边一根长棍，往那黑暗角落用力捣乱，那黑影以为便能重施故技，从我脚旁掠过，却算错地貌已然变更，逃生路线被堵，它只能绝命挤向门缝，双爪扒挖，似乎要以幼小的爪子挖开木洞或掘穿地面逃生。我见计谋得逞，机不可失，拿棍子瞄准鼠，杵在了头盖骨上……
　　没有多余血流，但清晰可见鼠的头盖稍微下塌，四肢胡乱晃动挣扎，渐渐脱力，静止。精神绷紧的我约莫维持该动作五分钟，脑海只转过几个念头：“我杀掉鼠。死相可怖。方式残忍。”
　　“但，这并不是所谓的因素吧？”
　　“也是因素之一！”
　　那是借刀杀人的感觉，欲要借猫杀鼠的冲动。为了不再目睹毁烂的头盖骨，血染的灰黄毛，不用再害怕尸体会否忽然动弹，不必产生内疚感。借猫之口，将一切罪恶都吞到肚皮里去！
　　可是，最终是摆脱不掉罪恶感的，因素不合。
　　“还有，其他因素。”
　　“毒。”
　　湿硬地板上躺着位断了气，家里曾经的住客，苍老的躯体，僵硬的四肢。它也许太草率了，竟没留下任何遗书遗言字句之类的对象就这样寂寂无闻地死去，在距离尸身二十至三十厘米外有两处寸余许，淡薄得可怜的血迹，可光凭这点还不足以证明它的死因。
　　对着尸体我静默了十分钟，没有任何头绪。
　　它的死太也让人摸不着头脑，我不明白，即使在外被敌咬伤，为何负着伤也要攀到这鳞次栉比的水管，回来我家？它为何选择如此偏僻湿硬的角落处死去？鼠莫非跟猫有着截然相反的特点？身体僵硬，四肢似乎就要缩进躯干内似的，再也分不开。
　　我猜，最后目击它断气的，很可能是某只在外探食的蚂蚁，它后来该是得意洋洋回到墙壁上的某洞穴，呼朋引伴前来搬食。现场数十只大小相仿的蚂蚁围绕尸体川流走动，尽可能从足以钻入“巨物”的洞孔里，逐点逐点地搬出较自己远为细小的皮屑肉粒。相信在未来数日，甚或一星期后，若我不加以清理尸体，它最终要搁在此处腐化、糜烂、发臭，可绝不会影响蚂蚁的搬运工序，它将要化成一副完整骸骨……
　　至于这位目击证人，无论如何是寻它不着的，就算寻到，它也绝不会告诉我真相。皆因我是它们的仇敌。这二十年来不知抹杀过它们族群多少条生命……
　　“不下数百条！”
　　靠我这脑袋不可能有精辟独到的分析，但简单的联想还是有的。从高处堕地，血迹解释了，尸身位置却解释不能；衰老猝死，一样的无法完善答案。
　　妈妈回来。我说鼠死得不明不白。她说这再明白也没有，到厨房看看。而我发现窗台那条狭窄的缝隙，也就是鼠们经常使用的道，放着颗浅蓝色呈橄榄型，闪着磷光的物事，有被啃咬过的痕迹。
　　我不知那物事是否只对鼠作用，如被猫吞食，又会否僵化？如猫吃掉吃掉毒的鼠，会否僵化？因素不合。
　　“你的因素不合，即使你养了猫，它终有一日耐不住寂寞，还是会不着痕迹地离开！”
　　但同样，我对猫有渴求，那是不希望再看到鼠被毒杀，被毒杀在肉眼不易察觉的区域，只待渐渐腐化产生尸臭与无数在体腔翻滚着的米白色俎虫！
　　二十分钟后，直至第三具腐败得体无完肤的尸体被搜寻出来，我清楚理解到，养猫已变得无用，虽然没有猫我的生活将会痛苦一万倍，然而也没有其他因素驱使我去养猫了。
　　鼠因毒而绝迹，而我实不希望，再有某具大的尸体出现，再有某具更大的尸体出现……